今年2月,蔡成杰执导的电影处女作《北方一片苍茫》获第47届鹿特丹国际电影节最高荣誉金虎奖。电影讲述的是王二好在三任丈夫去世之后,依然乐观面对生活,因莫名其妙帮到别人被大家当作拥有神奇力量可以驱邪治病的萨满,最终却无力招架村民的贪婪而死去的故事。如果说荀子“性本恶”的思想从未丧失过对中国人性的异化解释的合理性,那么借用美国思想家汉娜·阿伦特在《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中提出的著名的“平庸无奇的恶”的概念,似乎可以将王二好的湮灭轨迹解读为一种关乎善恶观念源头探寻的中国式转喻。①影片着力建构的王二好试图撕裂秩序救赎自我的愿景,最终被忏悔屋燃起的大火严重窄化甚至抽空,从而展现了中国乡村题材电影叙事中的集体无意识与性别失语,以及祛现实化的女性文化寓言。
萨满文化外壳包裹下的集体无意识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主张把人格分为意识、个人意识和集体无意识三个层面。他在《原型与集体无意识》中提到: “我之所以选择‘集体’这一术语,是因为这部分无意识并非是个人的,而是普世性的,它具有超个人性的共同心理基础,普遍存在于我们大家身上。”②影片中先后登场的老豆腐、村主任、秃脑袋、徐伟作为中国农村典型的乡民形象,形态各异的恶念背后凸显的是人性中刻薄自私与寡恩少义这一集体无意识。相较于中国传统女性执念的名分,如何在寒冬腊月里找到关乎生存的安身之地变得更为迫切。寻找住所成为影片流于表面的显性主线。
在成为萨满之前,王二好对于亲情、友情、爱情甚至政府都曾经倾注了近乎自信的期待,三任丈夫的离世并未击垮她对于生活的渴望。但是面对“老豆腐”以施救的名义对于自己在毫无还手之力状况下的性侵,村主任用提供村委办公室作为临时住所的诱惑意欲获取自己被长久觊觎的美色,徐伟在自身难保的艰难境遇下面对自己的求助仍然试图借感情的名义发泄兽欲,王二好第一次感受到了比丈夫去世更为真切的绝望。这种绝望来自人性中被隐藏的恶,而这种恶成为荣格“原型”定义的生动例证。荣格本人指认的原型被其解释为:“就集体无意识的内容而言,我们是在处理古代或者——也许——原始形态,换言之,在处理远古时代以降业已存在的普世形象。”③王二好的盲目自信在与人性“原型”的遭遇战中全军覆没。作为影片中设定相对正面的人物形象——聋四爷,却陷入“被空巢”的危机,之于王二好,这是一个爱莫能助的长辈。从影片中面包车前对于王二好意外恢复聋四爷下跪致谢的众人来看,聋四爷绝非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但对于聋四爷堪称奢侈的洗澡重担最终却由许久不来串门的王二好来完成。中国人恪守的孝道被一个临时搭建的油桶澡堂瓦解。从电影的故事层面来看,萨满文化只是作为故事的外壳,或者说只是一个可以辨识王二好身份的编码。如果说萨满文化的出现是对抗自然受挫后集体焦虑的体现,而王二好成为萨满则是集体无意识的恶果。
性别失语
夏娃的诞生源自“男性肋骨”的抽取,女人并不被看作一个独立自主的存在,其是依托于男性基础之上。④《北方一片苍茫》未跳出中国电影中很常见的将女性作为男性欲望主体的女性专属编码方式,影片中包括主人公王二好在内的诸多女性仍然承担着功能性符码的被动表义。在中国百年影史中,女性所面临的困境是因自身独立地位的缺失而陷入的无所适从与孤独惶恐,这种困境在《北方一片苍茫》中呈现为女性的性别失语。
王二好被塑造成一个思想前卫、观念开放的荡妇形象,在历经三任丈夫去世之后非但没有放弃且高调拥抱生活的做法,无异于对中国妇道的公开宣战。王二好在依靠法事魔幻般地满足了渴望生一个男孩的第一任丈夫的妹夫的愿望之后,换来的却是原本打算收养的女孩被贩卖,保护大山的努力被村主任轻易碾轧。在矿山发生事故后出于善念提供最后一张救命符后,遭遇的却是抢夺战中毫无感恩之心的践踏。王二好的努力与抗争展现了其日渐自觉的性别意识,然而放大了其具有代表性的性别遭遇——女性的反抗之声是微弱的,它在空旷的女性原野上播散几乎没有回声。⑤确认萨满身份之后的王二好依靠着口中的念念有词眼看就要熬过寒冷的冬天,却最终在无力招架的贪婪与失去小叔子的绝望中失语。这种失语背后凸显出女性自我认识的混乱与无知。
从无法改变被贩卖命运的女孩到以妇道之名围剿王二好的同村妇女,她们悲哀的根源在于:一方面是以男性为核心的父权意识形态的存在与延续;另一方面是女性集体性的缄默与屈从。影片的深刻就在于告别缄默与拒绝屈从的王二好,依然没有获得与男性相同的话语权,最后彻底摧毁她的是在第三任丈夫去世之后作为最后希望的小叔子小石头的意外离世,而在与王二好产生联系之前,首先得以确认的是小石头作为男性而存在的身份表征。
文章来源:《北方药学》 网址: http://www.bfyxzz.cn/qikandaodu/2020/0713/38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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